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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文盲与文化搭不上界。斗大的字认不了半筐的文盲,能称为有文化吗?我从上小学开始就这样认为。
但是在一九七O年初,步兵六O六团一炮连一位文盲战士的一番话,却改变了我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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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九六九年中苏在珍宝岛发生武装冲突,尤其是铁列克提事件之后,全军都做好了与苏联打仗的准备。
既然准备与苏联打仗,必须掌握战场上俄语喊话的技能。为此,全军普遍开展了以俄语为主的战场喊话教育。
我在学校曾学了一年俄语,虽然没记住多少单词,但对发音中的卷舌音却掌握得不错。此外,还纠正了“小教员〞在“сложиоружие,неубием”(缴枪不杀)中漏掉了“He”(读作“涅”,是“不”的意思)的错误。
一天,我去服务社买地瓜糖块(兵们的兜里都装着糖块以补充能量)时,遇见了新兵连认识的朋友、现在炮连当炮手的W君。寒暄一阵后,很自然地说到了学习外语喊话的话题。
“你们连丟了个He算什么,好歹还坚持得不错。我们连的学习差点儿被个文盲搅黄了!”W君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糖。
“文盲还能搅黄学喊话?”表示不信的我也往嘴里塞了块糖。
事情是这样的:一炮连有位和我们同年入伍的兵。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跟着当饲养员的老爹学会了养牲口的本事。根据学以致用的原则,他在驭手班调养着驮炮的骡与马。在开始学习外语喊话之前,他的生活是充实而愉快的。而学习外语喊话,则成了他的噩梦……
“俺是中国人,学啥外国话?”这是他的基本观点。毫无疑问,他的这番话挨了班长一通“呲”。
“咱是炮兵,跟老毛子见不上面。”这是他的延伸观点。不用怀疑,他的这番话继续挨大伙儿“批”。
“我不是不学,实在是打不了那个嘟噜。”在众人的批评下,他开始转入防守。
“你打不了嘟噜就不打,没什么了不起的。外国人学中国话也不那么标准,咱们也听得懂嘛,”说到这儿,班长拉着他的手,拿腔拿调地来了句洋范儿的“同志,你好!”,惹得全班一通大笑,这个兵也笑了。至此,大家都以为他的思想问题解决了。
“报告班长,我明白了。和苏修打起仗,压根儿就不用说他们的话,直接拿汉语说‘缴枪不杀’就中!”这个兵高兴地说。
为啥呢?班长和同志们都懵了。
“为了对付苏修,咱们学俄语;苏修对付我们,也得学汉语。咱们汉语又好学,没那么多嘟噜。到了战场,咱们来一句带外国口音的‘缴枪不杀’,不就中了吗?”
当这位班长在连务会上学说了他的这番话后,与会者先是哄堂大笑,接着又若有所思……
听W君讲完听他们班长转述的这个故事,我也若有所思了:
谁说文盲者没文化?这个兵不但有文化,而且是大文化!
202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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