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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十二月,我穿上小帆布,成为一名步兵战士。用插队时乡亲们的话说,成了"公家人"了。
公家人穿公家衣裳,当然也穿公家鞋袜。那时候发给战士的袜子有两种:一种是附加袜底的老式线袜;一种是尼龙加强底部的新式夹底袜。
给线袜上祙底的活儿我不会,又不好意思请老兵帮忙。索性把袜底当鞋垫用,直接穿线袜。线袜穿着舒服,可是不结实,洗上几回就破了。好在只发了一双,就改发尼龙夹底袜了。
尼龙夹底袜比线袜强。袜尖、袜底、袜跟都采取了尼龙与棉线混纺的工艺,耐磨性很强。虽说有捂脚和往下秃噜的问题,但毕竟比线袜上了个档次。
一九七〇年到一九七一年九月份,连队执行“三支两军”任务,基本上不行军。可打十二月份开始,冬季野营的任务下来了!
依仗着在陕北插队时练出的"铁脚板"和文书沒有枪支弹药负担的好处,我并不怵行军。可尼龙夹底袜往下秃噜的毛病真讨厌!走不上十几里,袜筒就秃噜到脚后跟,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一天,在宿营地整理小包袱,发现了一双当兵前穿过、当兵后一直在小包袱里"睡大觉"的尼龙袜!俺娘乎哉(这是老家临沂的一句文白相间的感叹词),我一把抓起袜子,贴在胸口上!这一举动,用卫生员的话说:文书可真够酸的!
第二天行军,穿上尼龙袜的感觉,那叫一个好!这个"秘密",当然瞒不了大家。连部和班里的一些同志相继也穿起了尼龙袜。
指导员的心很细。他很快查清了我是穿尼龙袜子的始作俑者,并和连长一起与我谈了一场话。
连长问第一个问题:你有沒有发的袜子?我回答:当然有。
指导员问第二个问题:既然有发的袜子,为什么买尼龙袜子?我回答:是从家里穿来的。
连长问第三个问题:过去为什么不穿?我回答:过去不行军。
指导员问第四个问题:为什么现在穿?我回答:现在正行军。
凭心而论,在回答第三个和第四个问题的时候,我绝对是带着情绪的。如果他们再这么着,我就跟他们"翻车"!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连长和指导员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你的意思是:平时不穿,是不搞特殊化;行军时穿,是保证战斗力。对不对?"连长对我说。
连长确实善于分析归纳,他的两个并列分句,准确地表达了我的想法。"保证战斗力",多棒的词儿啊!我笑着点点头。
“袜子里面有哲学,哲学就是辨证法!"指导员做了结论。
从此,我们连队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为了坚持革命化,平时不穿尼龙袜;为了保证战斗力,行军可穿尼龙袜。
202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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