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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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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截至上世纪70年代,我军陆勤战士用的褥子和大衣都是列入移交的公用品(注:按规定,家在寒区的兵退役时可以带走大衣。可是我所在的部队招的兵从来没有家在寒区的,因此没有谁能带走大衣)。所以,褥子和大衣都是用到不能再用时才予更换。这样,在新兵分到连队时,通常只能有一件较新的大衣或褥子。 1969年底分到连队后,我就遇到了这样的选择:火箭筒班长把两件大衣和两条褥子放在我和另一个新兵许建国的面前说: “挑吧,每人一样新的、一样旧的。” 我看了一眼这四样物品:一件沾满油污、缺了至少4个扣子的55式平纹布领大衣和一条崭新的褥子放在一起;一条几乎失去本色、中部塌陷成“盆地”的破褥子和一件八成新的绿色栽绒领、人字纹面的63式大衣放在一起。 这种搭配可真是够意思。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看着布领的55式大衣,我不由想起了插队时穿过的那件同样的海军陆勤士兵大衣。出于怀旧心理,我拿起了布领破大衣。 我正胡思乱想呢,班长又说了: “许建国,你怎么回事?一点风格不讲!” 我定睛一看,原来这位老兄已经把两件新东西抱在怀里了。 咳,算了吧。谦让是应有的美德。何况,我 并不是没有私心:我知道,越是破的换新的可能性越高。没准年底就能都换成新的呢? 就这样,我拿到了那件沾满油污、缺了至少4个扣子的55式平纹布领大衣和那条几乎失去本色、中部塌陷成“盆地”的破褥子。 大衣破点倒无所谓。除去站岗的时候穿,平时训练的时候根本用不着。但褥子的重要性却立即体现出来:冬天的徐州地区阴冷阴冷、又不让生炉子,睡觉的时候全靠被褥和压在被子上的衣物保持体温。上面倒是凑合了。可是下面呢?从腰部到臀部下面只有薄薄的两层布,再就是稻草编的硬邦邦的垫子。根据热传导原理,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一点热能全都流失了。苦哉苦哉…… 好在那时年轻,又是抱着吃苦锻炼的思想到的部队,在忍了几天后便逐步适应了。特别是经历几次行军后,我私下说了句阿Q式的话:孙子才爱背那个重褥子呢。不过平心而论,我每当看到那床本来应该是我的新褥子,心里总是不那么痛快。不久之后,我被调到八班,离开了许建国和那条叫我不痛快的褥子,许建国也带着那条褥子调到了一排机枪班。 褥子事件后的2月份,我所在的二连奉命和一连去丰县执行三支两军任务。临出发时,许建国闹了乱子。不知为何,他坚决拒绝去执行任务。哭着喊着不上车,甚至抱住了路边的树。最后是像抬猪一样把他抬上了车。指导员和副连长(连长探亲不在连队)找到师首长要求把他留下养猪,被狠狠批了一通: “去丰县又不是去打仗,怎么就吓成这个熊样!不准留下,带着去!” 就这样,许建国哭丧着脸和我们一起到了丰县。连里怕他出问题,不让他和大家一起去县党校办造反派头头学习班。叫他留在炊事班帮厨。据通信员小周后来讲,到了丰县后他表现不错,除了帮厨,还到文书那里帮着擦枪呢。听了小周的话,大家都挺高兴,一机班长尤其高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中午,在大家集合准备吃饭时,一辆摩托车开进了党校。支左办公室的一位干事跳下车直奔指导员而去。在听了几句耳语后,指导员脸色发白,身子晃了起来!干事把指导员扶进挎斗,又对副连长大声说: “首长有急事找耿指导员,请你掌握部队!”随即摩托车绝尘而去。 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吃了午饭。下午政治学习时,指导员为何被紧急召走,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 下午2点左右,指导员回来了。他阴沉着脸,把所有的干部和一班长找到小会议室开了好长时间的支委会。散会后,支委们也阴沉着脸回来,一句话不说。大伙心说,准是出大事了! 到下午4点来钟,孙楼公社来参加学习班的一个穿的人进门后就向我们牺牲的战友表示哀悼,把我们弄懵了。见我们不说话,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去年复员的。也支过左。当时我们连也有一个同志在值勤的时候被坏人打了黑枪!”接着他又详细讲了县革委会上午传达的紧急通知:今天早晨,支左部队的一名战士在站岗时遭遇坏人黑枪射击,当场牺牲。各单位要提高警惕,与部队密切配合,加紧排查黑枪,防止类似事件重演。 听得此事,我们无不义愤填膺,发誓要把那个凶手千刀万剐!那时我们所关心的是究竟哪个弟兄遭到毒手…… 晚饭后,全连集合晚点名。师政治部宋副科长向我们宣布: “今天上午,你们二连发生一起严重的政治事故。一排的许建国,在停车场站岗时开枪自杀身亡……” 随后,又讲了县革委会为了维护部队声誉,对外声称许是执勤时被坏人杀害的说法。要我们心中有数,做到内外有别…… 全连的目光一齐投向一排。我至今忘不了一机班长当时的表情…… 接下来的一天,全连以班为单位讨论事故教训。大家分析了许的表现后,都认为他一是胆小,二怕是精神不正常。最令大伙痛心的是:本来二连就运气不好,69年就出过一起自杀事故;这下更完蛋,又出了一个!今年的四好连队肯定泡汤…… 我这个人从小不怕邪,不像有的兵,比如我们班的小周那么神经过敏。他从听了传达之后,总是嘴里念叨着:昨天我回连部遇到他,他朝我愣愣的看,还笑呢。别是勾我的魂呢。召来大伙一通臭骂!班长说,你小子别装神弄鬼了,躺下睡你的觉吧。徐建国可是躺在棺材里了。要不你去找他!大家笑骂一阵后,心情轻松了不少。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第二天,支左办公室召开战士座谈会了解大家的反映。我和其他同志一样,说了些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散会后,我去连部找文书聊天并顺便打听些许建国事件的一手资料。 进到文书屋里,见他正在打背包。我好奇地问他要到哪里去?他没好气地说: “我材料都写不完,还能到哪里去?” “那你打什么背包?”说完后,我心里立即大骂自己是个笨蛋:文书是69年的兵,而这个背包是新褥子、新被子呀!紧接着,我反应过来了: “是许建国的背包吧!怎么没铺到棺材里?” “呸!自杀的东西,又不是烈士,还想盖被子、铺褥子!给他大衣没睡光板棺材就够意思了。” 没错!对这种没出息的人不用那么仁慈。 和文书聊了会儿天,探听到一些感兴趣的消息后,我起身告辞时,他把我叫住了: “他这个人私心是不是特别重?听说和你一起分到火箭筒班的时候,把新大衣、新褥子都抢去了?” “是呀,当时班长还批评他呢!照说,新褥子应当是我的。” “活该他去死。这下还抢什么新褥子!” 真是活见鬼!连着几句新褥子说出,竟勾起我的心事来:本来这条新褥子就是发给我的,叫他给弄走了。现在应当物归原主才是! 于是,我神差鬼使般的跳了起来,转身跑向党校。回到宿舍,大伙还没回来。抽出了那条折磨了我两个月的破褥子,又一溜烟跑到文书那里。 文书在惊叹了半晌我的不惧鬼神之后,和我一起换下了许建国背包上的那床新褥子。他说,到底是军人家庭出身,不忌讳死人。我说,他又不是死在床上,有啥好忌讳的!最后,文书惋惜地说,可惜这小子是穿着大衣自杀的,弄得一身血。不然你连大衣一起换了多好。我说,大衣该是他的,让他带进棺材。褥子该师我的,自然归我拿走。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人还没回党校,跟死鬼换褥子的消息就传回了班里。立时,班里炸了窝! 小周和小胡坚决不和我挨着睡,其他的同志也腻腻味味不表态。最后班长骂人了: “还他妈革命战士呢?封建迷信!来,睡我的位置,我挨着你!” 就这样,我一个刚入伍的新兵,光荣地睡在地铺的把头端—班长的位置上! 熄灯前,排长到我们班来了。进得门来,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八班长!你懂规矩吗?怎么让新兵睡你的位置?”确实如此。在地铺上的6床旧被子里,我的新被子格外醒目。 班长如实地汇报了情况。排长把小周和小胡臭骂一顿,我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排长听了我换褥子的经过后,哈哈一笑:“好样的!是当兵的料!” 摸摸那条新褥子,排长说: “该着你走运,我到第三年才换上新褥子。也是许建国无福消受,这新褥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注:这条褥子从此跟了我5年,直到退役时仍做为好褥子移交给一位73年入伍的弟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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